2013年,雅心去了兩個地方駐村:美國佛蒙特(Vermont)與土耳其卡帕多西亞(Cappadocia),這是條令人雀躍的新聞,履歷上的一筆輝煌記錄。做為朋友,我除了誠心為她感到高興,卻也極為心疼她為了理想的堅持,花費了辛苦工作所得的盤纏,獨自一個人踽踽獨行在藝術的道路上,努力不懈。年過三十,從事藝術繪畫靠的不再是天份,更多的是終身投入藝術的職志,以及經營事業的耐心與毅力。
雅心畫畫,我經營文字,說不上時常見面的朋友,但彼此對於這把年紀還在對於「藝術」兩個字認真,有種惺惺相惜。前年,雅心在新竹金變堂的個展〈土壤以下浮光以上〉,我曾經以〈在慢中前行〉為題,說出她憑靠著信仰,投身藝術,說畫畫之於雅心是「雖然慢,但還是有在畫,在路上。」去年,雅心兩次出國鍍金,重視工作履歷的我,應該比誰都顯得高興,標題「馬拉松選手」,借自我所喜愛的作家,她曾經這樣評點台灣前輩作家王詩琅,我也藉這段話來勉勵我們,希望我們都能像裝了金頂鹼性電池的兔子,耐力持久:
「早熟卻未必總是繁華的,而王詩琅也總謙稱自己是笨拙而苦讀的。然而,有一種人,正是因為自認笨拙,求知若渴,廢寢忘食,把書讀破為快,反成了厚積而薄發的讀書家;漫長的養成過程,好像車輛暖機得十分徹底,一旦開速起步,就成了能量、耐力皆持久的馬拉松選手。」
說得都是經營藝術生涯的不易,念茲在茲,好像少了那麼一點樂趣。說起雅心駐村,我最開心的事,是多了一個「筆友」。是的,筆友,在這個通訊發達的地球村,我跟雅心扎扎實實地隔著時差寫email,看她信手拈來北國佛蒙特飄雪的窗外、融冰的河,或是參與藝術家座談、上台簡報、住土耳其有著wifi的山洞,都增添了我的見聞。那些明亮而鮮快的景色,如今全都成了她畫筆下生動的畫作,像是北國雪融的冬,化做畫布上的柔白,栩栩如生。我無以回報,只有寫出我們交遊往來的點點滴滴,一些不足為外人道的尋常小事。比方說,大家或許不知道,雅心怯於交際往來,在駐村藝術家歡迎酒會時,只好擬好對戰守則,好讓自己”溶”在人群當中,不致陷入尷尬,在駐村藝術家的行列裡,就算吃飯,也成了一場交際應酬,但是這些跟藝術創作無關的事,卻是藝術家的基本功夫,一點也馬虎不得。
在駐村時經歷了「過於喧囂的孤獨」,有的時候往往令人面對了更真實的自我,由人群之中見到倒影中的自己。從雅心的描述裡,我覺得其實她挺能把自己安置在這個舞台,也挺有本事的。只是下筆為文,彷彿多了那麼點描寫的功力,有種繁華落盡,或者多愁善感的滋味。令我想起了周邦彥的一闕〈玉樓春〉:「煙中列岫青無數,雁背夕陽紅欲暮。人如風後入江雲,情似雨餘粘地絮。」讀者一定一眼就看出了這詞中的多變且對比的色彩,還有矇矓中景物緩慢移動的速度。末句很生動,柳絮是那麼不甘心地黏在地上,固執、無法解脫。以文字比賦色彩,以色彩來生動景色,這是我跟雅心的交遊,也是文字與繪畫的互動,願我們的友誼可以跟她的繪畫生涯一樣長跑。
by 陳鈺欣 (國立台灣大學中文系畢),
2014